丹尼爾從剛才開始就對這位溫德金·鮑伯爾閣下十分不滿了。

暫且不提話裏話外將自己看做物品這一點, 最讓丹尼爾受不了的是溫德金對文森特的態度。

他的閣下、他的造物主、他的信仰, 被溫德金用這種旁若無人的親昵態度接近著, 讓丹尼爾鑲嵌在胸膛中央那顆人造心臟不虞地劇烈跳動起來。

但是丹尼爾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除了文森特之外的人類眼中只是一個使魔，雖然有著人類的外形和人類的情感，但終究也只是一個使魔。

他是無法與文森特相提並論的。

丹尼爾掃了一眼將全部註意力放在文森特身上的溫德金，他微微欠身在文森特的耳邊輕聲道：“但是閣下，我記得再有四天您就要出發了, 來得及參加嗎？”

“反正也不需要我去做什麽別的準備。”文森特偏過頭, 伸出手為丹尼爾理了理頰邊淩亂的發絲，輕聲說道。

“而且真正上去展示的是你啊，丹尼爾, 做好準備了嗎？”

丹尼爾沒有回答，他看著為自己整理發絲的文森特, 喉嚨裏像是梗著零件一樣, 說不出話。

他知道的，在塞維爾平原時文森特制造出來的煉金產品、道具以及卷軸需要被推銷出去，明明有更多合適的人選, 但這項工作卻是落在了丹尼爾的身上。

那個時候的丹尼爾才剛被制造出來不久，盡管已經被文森特輸入了這些知識, 但真正要運用起來，理論和實踐依舊差得太遠了。

但是文森特卻毫不在意，將這份重任交給了丹尼爾。

“不必緊張, 就當做是鍛煉。”他也像此刻溫柔地為丹尼爾整理著頰邊的碎發, “凡事都有第一次, 不去做做看的話，就太可惜了啊。”

“你可是我傾盡心血養育的，對自己更有信心一點。”文森特將額頭貼在丹尼爾的額頭上，因為身高差丹尼爾不得不微微地彎腰低頭，但他很高興。

“我沒有打算將你變成我的仆從，或者是廚師、保姆什麽的。”文森特輕聲道，“雖然就我個人來說，你如果願意的話當然更好……”

像是想到了自己制造出丹尼爾後，提高了一大截的生活質量，文森特提了提嘴角。

“但我沒有把你看做我的附庸，你擁有著生命，雖然存在形式不同，但無疑，你是活著的。”

文森特捧住丹尼爾俊秀的面龐，丹尼爾看到了倒映在文森特純黑眼瞳中的自己，那張大眼睛的模樣有些蠢笨滑稽，但帶著不屬於造物的靈動鮮活。

“所以丹尼爾，你不要困於自己的身份，大膽地都去試一試。失敗了也無所謂，為年幼的孩子收拾爛攤子，也是作為‘父親’的一大樂趣呀。”文森特笑著對丹尼爾說道，松開了捧著丹尼爾面龐的手，後退了一步，轉而將動作變為拍著丹尼爾的肩膀。

文森特信賴著丹尼爾，而丹尼爾不想辜負這份信任。

哪怕他對文森特的感情並不是造物者對造物主、孩子對父親、侍從對主人這麽單純，但丹尼爾已經決定了，他是絕對不會辜負文森特的任何期望。

任何期望。

哪怕丹尼爾此刻的內心無比希冀著文森特不要留在王都了，不要將目光看向別人，最好和他一起回到塞維爾平原的法師塔中，他們兩個人回到以前度過的時光中。

丹尼爾每天喊賴床的文森特起床，然後為他懶散淡然的閣下穿好衣服和靴子，為他做飯洗碗，為他打掃清理。

但丹尼爾不想讓文森特失望。

更不希望文森特多年的心血因為他的任性而毀於一旦。

丹尼爾閉上眼睛，等他再度張開時，眼睛中是自信和坦然：“這是當然的，閣下。我會做好萬全的準備，不負您的期望。”

“那就加油，我會在臺下好好看著你的。”文森特笑了起來。

他一邊心想著這是不是有點像去參加家長會的父親心態，一邊朝饒有興致看著丹尼爾和他自己互動的溫德金道：“到時候丹尼爾會作為我的法師塔代表進行展示，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的。”溫德金點點頭，“冒昧問下，這位丹尼爾，是否也算是展示的內容之一？”

雖然已經看出丹尼爾對文森特的意義並非是單純自滿的造物，但作為法師的好奇，還是讓溫德金問出了這句話。

文森特輕輕地皺了皺眉，還不等他開口回答，一直密切關註著文森特的溫德金便了悟：“看來是不算進去呢，真是太可惜了。”

嘴上感慨了這麽一句後，溫德金也不再就這個話題繼續了。他雖然不太會讀空氣，為人也肆意妄為，但面對著文森特，大概是用上了溫德金所有的情商。

“你要和我談的就是這個嗎？”溫德金坐會自己的椅子上，舒服地靠在墊著填充物的椅背上。

“我想不止這個。”他的眼睛掃過依然昏睡躺倒在椅子上的維蘭登，挑了挑眉稍。

“還有一件事，關於地宮。”文森特點了點頭，接著說道。

不出他所料，在他說出‘地宮’這個詞匯時，溫德金的眼睛驟然睜大，更是聚精會神地凝視著文森特。

“你們準備趕過去的地宮，到底是怎麽發現的？可以具體和我說說嗎？”文森特雖然咬住了凱撒萊恩拋出的地宮誘餌，卻也沒打算這麽一頭霧水地闖進去。

要說誰的情報最廣，果然還是得問法師塔一系的人。雖然說詢問法師協會的人也不是不可以，但那邊人多口雜，而且缺乏自由性。

在原本的小說世界線中，法師協會也是所有法師勢力中最先倒戈在凱撒萊恩麾下的。

文森特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和法師塔有著自己地盤和實力的法師們不同，法師協會更多的是理論型法師，戰鬥力或許並不出色，但是腦袋卻挺聰明的。

他們其中很多人是直接住在王都的，投到凱撒萊恩的麾下能夠過得更好，可以提供給他們的研究資源更豐富，何樂而不為呢？

而且凱撒萊恩手上還有著地底迷宮這一大殺器，不需要凱撒萊恩張口，自然有無數想要研究這個地底迷宮的法師們蜂擁不絕地送上門來。

至於凱撒萊恩說的地下迷宮是由冒險者發現的，文森特卻是半點都不信的。

真的是由冒險者發現的話，那麽那些冒險者會自己先探索一波，又或者提交給冒險者協會，而冒險者協會也早就將那座地下迷宮圈起來隱藏了，哪裏還會是由凱撒萊恩做主。

恐怕那些冒險者也是凱撒萊恩的部下。

至於這些人到底是凱撒萊恩埋在冒險者協會的釘子，還是這些冒險者們主動的投誠，文森特就懶得去細想了。

至少這座地底迷宮的所有權是在凱撒萊恩的手中，這一點是確鑿無誤的。

雖然關於地底迷宮的情報去問凱撒萊恩會更加清楚，他肯定會對文森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但文森特需要的是各種角度的情報，凱撒萊恩那邊得來的情報，關註點肯定和專業的法師有所不同。

就如同那個金發帝王在意的是這座地底迷宮內有可能隱藏著的珍寶和道具，而法師們則更可能在意那些記載著歷史和魔法的石板。

所以文森特問著溫德金：“你知道那座地底迷宮的具體建造時間嗎？是神魔大戰時期的，還是人魔大戰？”

這兩段大戰時期正是地底迷宮盛行的時候，而且建造的風格都不同，只要根據門口的守護魔獸和建築風格判斷，就可以知曉這座新發現的地底迷宮究竟是什麽時期的造物。

知曉之後就可以對癥下藥了。

畢竟對於那個動不動就有神明隕落、惡魔消亡、大陸破碎移動的時代，一座遍布陷井和魔法的地底迷宮，正如同保險櫃一樣，可以存放著他們的珍寶和知識心得。

或許是不甘自己的知識就此失傳，又或者是想給自己的後代留下一份保障，在時局動蕩、戰爭紛亂的過去，制造地底迷宮是每一個種族都會去做的事情，甚至還誕生了‘迷宮制作者’這一職業。

不過在神魔都已遠離這個世界的現在，迷宮制作者這個職業早已失傳，甚至淪為傳說不起眼的一隅，就連是否存在都被質疑著。

按照常規來說，神魔大戰時期遺留的地底迷宮難度等級要大，但相對應的，在裏面封存的珍寶和魔法道具也更稀有。

不過礙於時代的原因，神魔大戰時期出現的地底迷宮，陷阱的布置不會和後期制造的地底迷宮那般精巧詭譎。而人魔大戰時期出現的地底迷宮盡管沒有神魔大戰時期的地底迷宮那樣殺傷力巨大、守護魔獸實力十分恐怖的情況，但光是防不勝防的各種陷阱就足夠讓人頭痛了。

溫德金端起一旁雲朵送來的酒杯，抿了一口，才慢慢道：“在已經決定去探索那座地底迷宮時，法師協會和我這邊，就已經派人去研究過了。”

“這一次的地底迷宮，恐怕是一個難啃的骨頭啊。”溫德金眼神銳利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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